第27节(2/2)

乐有薇和丁文海交往了三年多,见了父母。但在办签证和丁文海同游海岛之前,她亲眼看到丁文海和学院副院长的女儿走进酒店。

他们分开了,丁文海留校任教。这一年多,乐有薇追求者众,但没有再谈过正式的恋爱。夜里9点52分,她来了。

灯光下,两人凝望彼此。乐有薇调稳心绪,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师兄,我先找资料啊。”

文房用品价格较为亲民,且实用,乐有薇足足收集了一只移动硬盘。她知道叶之南在看她,但不敢回头,心慌得一吹就四散。

自相逢,到如今,叶之南永远带给她山月般的关怀,皎洁,辽远,让她心安。但是如今不能再心安。摩天轮上,当他突然接近,实在是太惊心动魄的体验。

早晨出门时,小区保安张贴了公告,小区今年有六个考生,中高考在即,要保障他们的休息时间,从今天起,晚上10点之后,车辆一律不得入内。

叶之南下车给乐有薇开门:“送你到楼下。”

乐有薇和郑好租住的房子是11号楼,在最南端,叶之南拎着乐有薇买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单手插兜,和乐有薇在小区里漫步。

小区很老旧,金银花开满了一堵墙,风在流淌,香气宜人,花前月下,就是这样吧。叶之南在嘴边盘旋了一整天的话,总算说出来了:“小乐,春拍已经结束了,该休个假了,陪我出去转转吧。”

乐有薇停住脚步。逃不过去的,叶之南要说的话,是必然会说的。可她想说的话,没法说。她问:“去哪里?”

叶之南说:“先去美国豪客,再去英国伦敦眼,看看世界各地的灯。”

这两处都是享誉全球的摩天轮,想落泪的感觉很清晰,幸而有夜色遮掩,乐有薇从他手中取回东西,极尽平静:“我忙完了,你又该忙了,跟波士顿美术馆合作是大项目吧?”

今年年会上,乐有薇和另外几位员工升为dú • lì拍卖师,她过完年就脱离了叶之南的核心团队,为玉器杂项拍卖会忙碌,叶之南没和她说过波士顿美术馆的事,问:“你知道?”

“早上去公司,团子说你在开会。”乐有薇忍着泪说,“师兄,这些年,不是你忙,就是我忙,时间总不对,可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乐有薇把资料袋抵在身前,是拒绝被拥抱的姿态。叶之南手指扣住掌心,忍住用强的冲动:“小乐,求仁得仁就是最好的一切。”

乐有薇侧过头,不让他看清她的表情:“可你知道我做人做事,总想尽量两全其美,我更想我们各得其所。”

分明瞧见了她眼中泫然欲滴,拒绝自己,她也备受煎熬,叶之南心疼得厉害:“小乐,我理解郑好在你心里的分量很重,但是如果你因为她,就放弃我和你之间的未来,这对你自己,对我,都不公平。她不是没可能改变的。但我会为你改变,我和你一样,都想要天长地久。”

乐有薇低眉垂目,不敢看他,飞快地说下去:“我想了一天,我也很想什么都不顾,但目前客观条件是真的不允许。有些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去做的,你让我给你时间,你也给我时间吧。这些天我很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让我先逃避好吗?”

乐有薇说完,大步跑进楼道。灯光漫过她全身,她很想把从眼眶漫进心里的泫然感逼退回去,没能做到。

踏上楼梯,乐有薇的眼泪一颗颗淌下来,腿也软得厉害,她靠着墙,在黑暗里哭了。等复查结果吧。

月光之下,叶之南仰起头来,他明白他已经听到了迄今为止最好的答案。他的小乐不喜示弱,却终于开口哀告,她想要为他不管不顾,他打动了她,她想和他在一起,她想。

乐有薇进家门,郑好还没睡,在卧室里大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郑好跑出卧室,乐有薇已经闪身进了卫生间,郑好隔着门问:“不是说回公司拷点资料吗,早该到家了啊。”

化妆镜里,是一双哭红的眼睛。自己绝少哭,郑好追问,很难蒙混过关。乐有薇拆开一张蒸汽眼罩戴上,拧开门,探着郑好的手:“扶朕落座。”

郑好笑咯咯,乐有薇信口扯谎:“有根睫毛掉眼睛里了,眼皮揉烂了才弄出来,难受,敷一敷。”

郑好扶着乐有薇在沙发上坐下,戏谑道:“该不会是江天帮你吹了半天吧?”

乐有薇在突然之间,几乎是带有恶意的,说:“是你的叶师兄捧着脸吹的,吃醋了吗?”

郑好捧腹:“好哇,妒火中烧!哎,你今天在公司见到叶师兄了吗,他说什么了?”

乐有薇无名火起,郑好为什么就是看不出她的心上人和她的发小之间暗潮涌动?就仿佛叶之南能和任何女人在一起,偏偏不可能是乐有薇。

越是想不到,郑好就越无法接受一个寒冷的真相,笑嘻嘻地问:“他问你这次为什么没捧他的场吗?”

乐有薇强忍怒意,把抱枕往脑后一塞,靠上沙发:“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公司群里有人说师兄让人给我送花了,还说他要向我求婚了,你看到了吗?”

郑好翻翻眼睛:“送花就是求婚啊,那你还给他送了七年花篮呢,她们就装看不见吗?你换了新办公室,当然得布置布置,他办公室不也老有鲜花吗?”

竟然有人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乐有薇的火气又翻腾起来,郑好咦了一声:“是哦!你乔迁了,我还没送什么呢!叶师兄送花,我送树吧!发财树!还是幸福树?”

乐有薇戴着眼罩,仰头靠着沙发,被无力感击垮。郑好兴致勃勃搜索图片:“琴叶榕更好看,但是好像不好养。”

乐有薇胸口瘀滞万分:“幸福树吧,买棵小的,摆在桌上。你去睡吧。”

郑好回卧室,乐有薇取下眼罩,走到阳台上,楼下,叶之南已不在。

风露立中宵,不是成年人的行事标准,她的师兄跟她一样,总能在最短时间收拾情绪。

乐有薇洗漱出来,郑好卧室还亮着灯,她轻手轻脚去关灯,郑好却还没睡,正盘腿坐在床上,在笔记本电脑上搜着品牌袖扣。

拍卖师会有很多的手势,郑好总喜欢送叶之南袖扣。乐有薇斜靠在门边,就那么望着郑好,郑好察觉到了,抬头说:“叶师兄前天拿了白手套,我还没送贺礼。”

乐有薇整个人都很凶,郑好愣住了,她觉得自己被乐有薇的眼神射成了刺猬,心虚地关了电脑。

乐有薇这样的眼神,郑好只见过一次。读初三时,乐有薇的外婆患了肺癌,病重后被送进了医院,大舅和二舅两家轮流陪护。乐有薇一放学就往医院跑,郑好陪她一起去。

有天,医生为外婆做完急救,外婆一息尚存,但意识模糊,医生说:“准备后事吧。”

乐有薇坐在床边,握着外婆的手,一声声地呼唤。大舅把手机塞给她:“让你舅妈,二舅二舅妈,还有表妹表弟都过来,换我来试试。”

乐有薇哭着说:“婆婆还有意识,刚才抓了我一下。”

大舅坐过去,把外婆的手攥在手心,连声喊:“妈,妈。”

乐有薇在走廊打完电话回病房,却瞧见大舅拿出律师帮他以外婆名义拟定的遗嘱,把着外婆的手签了字,还按下手印。

郑好一辈子都忘不了乐有薇当时的眼神,她盯住她大舅,眼里有同情,有可怜,还有几分狠戾。郑好怀疑乐有薇要shā • rén,但外婆还活着,乐有薇不能发作,哪怕外婆的意识已然涣散,她也得忍。

乐有薇把手机还给大舅,在床头坐下,握住外婆的手。没过多久,孝子贤孙都赶来,外婆合目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