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2)

秦杉为难:“订的材料明天早上就到县城了,我要验收,把你送到家我就走。”

星夜里,出深谷,下远山,来回奔波十多个小时,只为见一面,送上几根某人说过想吃的甘蔗。乐有薇抬头凝视秦杉,漫天星斗下,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又亮又深,她心口一酸:“你送了我礼物,我请你住店,就这么定了。”

雨季即将到来,户外工作要尽快完成,还要抽空来看慈善拍卖会,秦杉还在迟疑,乐有薇继续走:“山路太险,不准疲劳驾驶,不能有事。”

她声音轻柔,如同初夏绿叶上的雨气,清凉弥漫,浸润心田,秦杉跟上她:“嗯。”

乐有薇满意了:“该听我的时候要听我的,知道吗?听我的。”

有风,草木摇落,喜欢的女孩子近在眼前,柔柔一笑,秦杉情不自禁地说:“听你的。”

乐有薇记起正事:“罗医生要带团队去江家林会诊,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送邀请函。”

秦杉说:“有。但是他人在北京,这几天有好几台手术。”

医生都忙,乐有薇不指望罗医生能现身拍卖场,但他在关心这件事,派送邀请函是礼节。不计酬劳想为村妇做点事的人,应当得到尊重。

初夏夜晚,花香弥散,路灯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落,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层叠错落,11号楼很快到了。

送到了,就该道别了,秦杉沉默了。乐有薇停住脚步,刚才,后备箱那一根根甘蔗,仿佛一道道闪电,穿云破雾,照亮黑夜,也将她的内心照亮,她不能再对秦杉装聋作哑。

光线昏暗,乐有薇斟酌着把话说到什么份上,终究只是按亮单元楼门前的灯:“帮我送到家。”

秦杉拎着甘蔗,欢喜地跟她走,眉眼含笑嘴角淌蜜,乐有薇心口又一酸:“明天稍微晚一点回江家林,我带你去吃早餐。”

秦杉越发欢喜,租住的房子在3楼,乐有薇敲门,郑好在室内大声说:“来啦!”

门开,秦杉和敷着面膜的郑好面面相觑,乐有薇说:“不用换鞋,进来洗洗手吧。”

走进厨房,秦杉把甘蔗靠在橱柜边。郑好站在门边傻乐,这人洗着手,还望着乐有薇笑,他眼里只有乐有薇,他完了。

乐有薇把秦杉送到门口:“明天见。”

秦杉笑看她:“小薇,明天见。”

秦杉出门,乐有薇帮他按开楼道灯,关门进屋。郑好很惊奇:“买这么多甘蔗干嘛?”

乐有薇走向阳台:“秦杉带来的。”

郑好大笑起来,面膜滑落:“他说有东西要给你,不会就是甘蔗吧?”

楼下,秦杉走出单元楼,倒退着走路,寻找着还亮着灯的所在,乐有薇趴在栏杆上看他。斑驳树影间,他向她挥手,整个人明澈如晨星。

在美国长大的人,回国两年就被江家林的人同化了。袁婶捎来笋干和野菜,他提来一捆甘蔗,像个乡下来的亲戚,郑好笑疯了:“甘蔗!他还真别出心裁!”

云层中,月亮隐去。乐有薇的心很静,两人就这么视线交汇着,秦杉走到拐角处,才转身跑进星光里。

郑好站过来,单元楼前的香樟树清香漫溢,间或有鸟叫声,很像故乡的旧居。少年时代,每到周末傍晚,卫峰骑着单车来接乐有薇,在楼下喊几声小薇,然后支楞着单车等她。

乐有薇蹬蹬蹬跑下楼,坐上后座,环上卫峰的腰。金色夕照里,郑好在阳台看他们,那时都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

回云州的路上,郑好看到叶之南发在社交网页的照片,很多人都揣测他心情不好,她坐立不安。本想等乐有薇回来,叫她想办法探听,可是慈善拍卖晚会即将召开,乐有薇忙晕了,算了,不让乐乐再哄自己了,自己的情绪,自己收拾吧。

据章明宇说,半路上,严老太心情就转好了,还让田姐放点音乐分散众人注意力,免得晕车。刚才,章明宇给郑好和乐有薇都发了信息:“严奶奶应该想通了,不会藏私了。”

乐有薇明天中午宴请众人,她计划饭后跟严老太谈谈。郑好帮她涂完祛疤药,再贴上伤口胶布,打着呵欠去睡觉。

乐有薇踱到厨房看了看,关了灯。一根根甘蔗青碧挺直,内里洁白,甜丝丝,像秦杉。可是明天一早,秦杉就会听到一些残忍的话语。

感情是在思念里强化的,乐有薇决定快刀斩乱麻,让秦杉断了念头,不要再对不可能的人心存幻想。求不得,太痛了,何忍让他泥足深陷,重蹈郑好覆辙。

第52章

清晨,秦杉准时到达歧园门口。这一带是老城区,两旁的梧桐遮天蔽日,分外沁凉。

童年时,秦杉来过歧园,他对门楣和窗沿的雕花记忆犹新。最美的是窗户,每一扇都是彩色的拼花玻璃,阳光下,它们像万花筒一样神奇。

那时,秦杉对父亲说:“歧园是云州最好看的房子。”

歧园上午10点才开放,秦杉沿着外墙走了一圈,回头,乐有薇站在街对面。她盘起了头发,脖子直而长,穿着烟绿色裙子,腰身收得紧致,衬得身姿优美,像花樽里一枝洁白的花。

绿灯亮了,秦杉看着乐有薇走来,有她在,这一条街都香了。

歧园西侧是居民街,早点铺子都在营业,乐有薇带秦杉去了一家馄饨店。店堂里的人多,两人在露天阳伞下就座,老板娘问:“吃点什么?”

乐有薇说:“两碗鸡汤小馄饨。”

店里的伙计在舀小汤圆,滚水甜汤的软圆子,一个个饱满热乎,装入盛有藕粉的碗里,还洒了糖桂花,秦杉补充:“加一份甜汤,多拿一只小碗。”

乐有薇诧异地看秦杉,秦杉说:“我小时候生活在云州,所以知道。”

因为父亲,秦杉几乎不提及童年。其实是记得的,还在云州的时候,母亲常常和他在路边小店吃东西,这种小汤圆加上薄藕粉和酒酿混合的食物,云州人称之为甜汤。

鸡汤小馄饨先上来,乐有薇舀了一口,还很烫,她放下勺子:“这家小馄饨是我在云州吃过最好吃的,但是带你来这里,还因为歧园。”

两人边吃边聊,乐有薇说起毕加索《蒙马特女郎》事件,它是公司的危机,但是她个人的契机。她拿着平板电脑,展示她收集整理的资料,表达了想当拍卖师的心愿,她的师兄听明白了。

歧园那次预展,是乐有薇在事业上的起点,她说:“歧园最早是宋代建筑,兴建,修缮,一代代传下来,为它付出精力心血的人百年作古,它还在,像一座丰碑。慈善拍卖会也是,我想做点有价值的事。”

秦杉一边听,一边舀出一些甜汤给自己,剩下大半碗推给乐有薇。她昨晚说过,要学会分享,他记住了。

甜汤很清淡,乐有薇说:“小杉,你引用的那首诗,对我帮助很大。”

秦杉有些不高兴:“可是刚才看到,难听的又在它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