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2/2)

叶之南精神奕奕,比在纽约酒吧那一面状态好得多,乐有薇的担忧少了些许,把礼物拿给他,是产自日本香堂的一种线香,名叫深山月:“这个很好闻,送夏至的那种也不错。”

叶之南笑着接过,策展组带了酒,他随手拿起一支:“这个就当回礼吧。”

乐有薇说声谢谢,策展组有个日裔人员,他们带来的都是清酒,这支酒是大吟酿,名叫一生幸福,很直白的祝福,她知道叶之南不是随便拿的。

程鹏飞开启香槟王,气氛欢快起来。江湖儿女,再见亦是朋友,叶之南平常地聊着策展,他跟着张茂林和策展组都学到不少,对乐有薇笑得暖意融融,像她19岁遇见的那个师兄,只是亲切,不含情意。

逸庭轩的菜品保持高水准,连赠送的凉菜都精彩,其中一道椒麻做法的莴苣丝赢得了集体好评,乐有薇拿起手机,想找江天帮忙订位,明天就带秦杉来吃。

这个念头一起,乐有薇心里明白了很多,再看叶之南,就有了不同的心情。终有一日,不用再压制心绪,和师兄交谈如常吧,如同和丁文海谈恋爱的时光,她身边是谁,就善待谁。

秦杉刚回到酒店房间,就收到乐有薇的信息:“吃饭了吗?”他从地毯上爬起来,回道,“马上吃。”

房间里有付费饼干,秦杉拆开一包。父亲说的话又响在耳边,接着他想起幼年时母亲对外公外婆诉苦,当年不懂,但他都记得,母亲说:“他自己把我心里的他杀死了,他别想再杀死我。”

结婚生子,经营家庭,让母亲感觉工作时间不够用,但因为爱着丈夫儿子,她愿意对时间做出分配。如果继续维系婚姻,母亲还得额外腾出很多时间,跟自己的情绪做斗争,可她明明对人生有更多追求。

父亲希望母亲对谎言麻木,任由他在女人堆里像野兽一样奔蹿,而她永远是秦夫人,不会变。母亲对父母说,也许秦望一开始就是那样的人,但她不知道,知道了,就不能再骗自己了。

母亲说过:“我和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结了婚,我以为是一辈子的事,但我不想要那样的一辈子。”

乐有薇去见那英挺的美男子,却把自己屏蔽在那扇门外了。秦杉嚼着饼干,他喜欢乐有薇,也以为是一辈子的事。在无边无际的梦里,他连乐有薇穿婚纱的样子都见过,梦里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新娘是乐有薇,因为他在和她交换戒指。

妈妈,我想和小薇结婚。可她早已有了值得喜欢的人,在康奈尔大学校园,她说她要放弃他,其实她做不到吧。

他们在喝酒庆功吧,叶先生也喝到巧克力香槟了吗?秦杉打开冰箱,把里面的酒统统装进背包,带着他的小飞机,爬上酒店天台。

这样心乱如麻,以前也有过一次。15岁时的深秋,徘徊在莉拉家门口,她在庭院里读叶芝的诗,她在窗前弹钢琴,她在露台吃水果……有话想对她说,可是不知怎么说,一次又一次在心底练习,却又一次又一次不敢面对那张灿烂笑脸。

金发的莉拉,白裙恬净,语声悦耳,是秦杉在少年时遇见的天使。

那时想对莉拉说,你不要再跟吉森在一起,他不好。如今想对乐有薇说,不能说。因为叶之南很好。

想对莉拉说的话,没能说出口,酿成了永远的伤痛。酒店房间提供的小瓶朗姆酒很好喝,秦杉喝完两瓶,意犹未尽,拧开杜松子酒。

小飞机在天空盘旋着,那年深冬,母亲说周末去看特种机器人展会,秦杉高兴得睡不着觉,渐渐隐约听见父母在吵架。他们那阵子频繁争执,但每次儿子问起,父母都异口同声说没有。

秦杉起床,看到楼下客厅里,父亲把母亲钳制在沙发上,面目狰狞,不让她走。秦杉跑下楼,被父亲推开。是在那时,他想学武术,幻想自己是孙悟空,是哪吒,是沉香,是看过的书里所有非凡的英雄,那样就可以救走母亲了。

小飞机变成了两架,四架,无数架,黑压压的像在闹蝗灾。手机似乎在响,是小薇吗,秦杉去摸手机,很想对乐有薇说,他有个像托塔李天王那么不近人情的父亲,可他想当沉香。

乐有薇连着两条信息,秦杉都没回,他在跟他爸谈判吗?然而,就掌握的那点信息来看,秦家父子的关系没那么容易修复。

秦杉的电话无人接听,乐有薇正担心,苏远打来电话,他在逸庭轩楼下。上午的时候,苏远很抱歉,他在广东出差,赶上雷暴天气,机场取消了多趟航班,他无法赶回来看她的拍卖会,这会儿在电话里,他说:“坐高铁回的,陪我吃点东西?”

乐有薇往包里揣上两支巧克力香槟,对叶之南和张茂林道别,她有点事先走。叶之南看着她背影,她穿得闲适,走起路来仙风鹤骨,是夜奔良人去了吗?

慈善拍卖晚会第二天,乐有薇迟迟不现身,叶之南发出信息:“小乐在哪里?”

乐有薇不答,直接来了。

在你心上。他确定她在,那么无论她在谁身旁。只要她好,一切皆可。

张茂林给叶之南倒了一杯香槟,他举杯一笑,多少刻骨铭心,都付笑谈中。

大厦一楼光线柔和,乐有薇拿着两支巧克力香槟,递给苏远:“我要去见朋友,他没回复我,我担心他处理不过来。”

苏远试探:“很重要的朋友?”

乐有薇笑得很羞涩给他看,苏远便明白了,塞回一支香槟,举着自己那支,跟她碰了碰:“有薇,加油。”

乐有薇跳进出租车,赶到酒店门口,本能向楼上望,夜空漆黑,星星湛亮如泪光,一架小飞机傻乎乎地盘旋着。

某孩儿不开心了,去哄哄他。保安大开绿灯,陪同乐有薇上了天台。秦杉果然醉倒在角落,地上酒瓶子东倒西歪,数一数,一二三四。

秦杉眼帘低垂,醉得很沉,乐有薇把随身小手电筒放在一旁,坐近看他。酒量这么差,还动不动就借酒消愁。

灯光很暗,秦杉大半张面容湮在阴影里。秦望是开阔舒朗的大男人长相,秦杉五官柔和得多,想必是他母亲生得秀丽,他最好看的是眼睛,此刻皱着眉头睡觉,一脸稚拙相。乐有薇伸出手指,在他下巴挠一挠,想到小老虎为她神魂颠倒,她很得意。

秦杉犹在梦中,睫毛翕动,咂了一下嘴,唇角翘起,像要亲吻的样子,乐有薇眼神变暗,咬咬唇,坐直了,捞过一只酒瓶。酒都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冰了,还有些微凉意,她把手掌贴在瓶身,找回一丝神志。

秦杉仍闭着眼,突然吸口气,乐有薇一瞬不瞬盯他看,他嘴唇微张,清了清嗓子,声音极低:“li……”

乐有薇犹疑地靠近,秦杉的醉话嘶哑而干涩,但很清晰:“li,froe。”

莉拉,从今天起,我送你回家。

乐有薇不亚于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秦杉又睡去了,剩下她独坐星空下,灵魂出窍,跃上高空,奚落地看着自身。

一块古玉,跟货主磕几年,对方都不见得松口,她凭什么就敢断定,自己已完全占据了秦杉的心?

傲慢想法尽数坍塌,她和叶之南会面,激发的不是秦杉的醋意,而是唤醒了他记忆深处的遗憾。

li是谁,是秦杉倾慕的女人,是踌躇难下的决心?乐有薇心头烦恶,决定报复秦杉一下,他醒来一定傻眼,傻眼就对了。

一番劳作过后,乐有薇把秦杉的手抬起,让他自己捂住脸,拍了一张照,再研究遥控器,把小飞机召回来,塞进他背包。

走到大堂,乐有薇去找服务员:“查查秦杉住哪间房,木字旁的杉。他在楼顶喝醉了,你们找两个人抬回房间,不然他要被蚊子抬走了。”

走出酒店,苍穹的明月仍高悬,但有些事正在发生。乐有薇打电话问江天:“你认识一个叫li的女人吗?可能是外国人,也可能是华裔。”

江天说:“li?这种名字一抓一大把,我少说认识三个。”

秦杉心心念念的女人,是美人吧,乐有薇烦得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