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尾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1/2)

宋阙对于自己过去的记忆很淡,唯有几处另其印象深刻,毕竟过去太久了。

其中记忆尤深的便是他曾在天涯海角悟道,当时点拨他的人已是山海的神仙,历劫渡人,也是偶然间遇见了宋阙。

那人成仙时已白发苍苍,胡须很长,他盘腿坐在了波涛的海面上,只需轻轻一笑,那翻滚的海浪便平静下来,彼时宋阙站在岸边礁石上,静听他说的几句话。

言梳知晓曾和他一起来过这里的不是女子,便为自己方才别扭吃醋的心情觉得羞赧,她搂着宋阙的脖子更紧了些,恨不得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肩上。

宋阙也不嫌勒,他喜欢言梳很紧地贴着自己。

自言梳误会了之后,便没再开口说话了,只听宋阙一个人淡淡地说着,像是事不关己,有时停顿,应是去仔细回忆了。

宋阙说:“我以前的家境应是贵胄,不是穷苦出生,我曾跟随过一名诗人游历四方,养成了看书的习惯。”

他继续道:“后来再回去时家道中落,祖辈留了足以让人衣食无忧的钱财,不过因为家中兄弟姐妹众多,闹着要分家,我便又离开了。”

“细想起来,那是一段很平庸的人生,我也不知自己如何有能成仙的资质和天赋的,只记得我总不能安心地长时间待在一处,看山看水或看人,走走停停。”宋阙说起过往,都是从记忆里翻回的,自他再次离家之后便不知道族中兄弟姐妹的动向了。

后来他无意间救下一个人,被迫卷入了已不能回忆起缘由的阴谋之中,最后被人从悬崖逼入大海,再醒来时便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竟然能活命,身上没破没损的。

“于是我便遇见了那个人,他没告诉过我他的仙号,只说我从山崖上掉下去时摔在了他的眼前,许是这一记匆忙的眼缘,他救了我。”宋阙道:“他与我说了许多,我问他既然能救我一次,能不能再把我送上岸去,他说让我自己想办法便离开了。”

“那你是怎么上岸的?”言梳没忍住问。

宋阙道:“我想过许多无用的办法,饿极了还看见了海市蜃楼,觉得有船靠近,其实什么也没有,但后来我倒是发现,人的身体原来可以很轻。”

“我观察着海水的潮起潮落,发现每隔九日便会于海中出现一道猛浪,带着海水冲向最低处的崖边,于是我游至那处,等待机会。”宋阙道:“凡人总将自己的本质落在躯体上,但其实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却是灵魂,躯体很重,水浪不可负载,但灵魂很轻,一阵风便可吹起。”

“就好比,若我换了一具身体,但灵魂依旧是我自己,那我便是我自己。”宋阙说着,言梳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像秦鹿。”

宋阙嗯了声:“可以这么想。”

秦鹿便是,自己原先的身体早已腐烂,灵魂寄住在另一个人的躯壳内,但她的本质不会因为身躯而改变,她依旧是她。

宋阙说:“我找了许多次机会尝试,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上了岸,我在岸边能看见汹涌的海水,其中淹没了原本属于我的身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应当是死了,但其实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接下来的故事便比较无趣,宋阙说他用很多人的身份在世上生存过,他体会过最卑微,也体会过最残忍,他当过皇帝,也成为过奴隶,他像是那些人,却又不是那些人。

因经历数万年的人间磨砺,他彻底脱离了凡间的谷欠望,他觉得索然无味,却意外发现自己得道成仙,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过程,从他落下山崖坠入深海时便已经注定了。

言梳听宋阙说了这么多,说到天都黑了,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前方的路。

宋阙见她揉了揉眼睛,低声笑问:“怎么?因为太无趣,所以听困了?”

言梳摇头,只道:“我看不见了。”

宋阙轻轻嗯了声,朝前吹了一口气,丛林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群萤火虫,像是点点繁星坠入了人间,照亮前路。

野草略过言梳的小腿,她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那你怎么知道,你在人间就一定没有过妻子?”

宋阙笑着,言梳为自己的问话找补:“我没成过仙,没有你那么厉害,能超脱本身看世界,我的心眼很小,听你曾当过皇帝,总觉得你会有三千后宫佳丽。”

“皇帝有,我没有。”宋阙抿嘴,不知如何解释:“彼时我是我,但也不是我,你可以把我当成寄身于皇帝身上的一道灵魂,我只是体味了一遍他的人生,不代表我成为了他。”

“而且……”宋阙顿了顿:“若我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便不会成仙了。”

言梳愣愣地看着宋阙的侧脸,心里对此有些感慨,正如很久以前,宋阙虽没说出口喜欢二字,但他和言梳于画舫中的那一夜后,便打算留在人间陪着她直至她成仙为止。

而今也是,既然言梳不能成仙,他也干脆不再回去山海。

或许经历过不同人的一生,会叫人自动疏离,把自己和世间一切都分割开,但宋阙一旦喜欢上了,便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他从不拖沓,想怎么做,便去做了。

宋阙后来成仙了,这便说明当时人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感情足以阻碍他,他说他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妻子,底气也正是在此。

言梳轻轻嗯了声,深吸一口气,鼻尖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小猫爪子勾住了宋阙的心尖肉,他嘴角扬着,即便不回头去看也知道,言梳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从未对宋阙吃醋过,这是第一次。

以前的言梳满心满眼都是宋阙,从未去想过宋阙的过去,宋阙也洁身自好,从不和凡间女子接近,言梳毫无吃醋的机会。

如今逮着这次机会,言梳小小吃了一次醋,宋阙可真是开心。

似是看见宋阙在笑,言梳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的肩膀,没用力,宋阙果然笑出了声,而后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耳朵,心口砰砰跳了两声,张口咬上他的耳垂。

宋阙脚下一顿,侧过头朝言梳看去一眼,被言梳咬过的那只耳朵烧得通红,他似是警告道:“现在别闹我。”

言梳脸都红透了,还没理直气壮地问一句闹就怎么了,宋阙紧接着又说:“等下了山,回去之后,你再闹,我任你闹。”

言梳低着头把脸藏起来不去看他,只是假装有些抱怨问:“还要多久才到啊?”

宋阙道:“快了。”

人们说的情人谷,就在春山的山坳处,那里人迹罕见,少有人能到达,宋阙便是要去那个地方。

情人谷之所以凡人走不进去,一是因为此地由于树木花草成双结对,像是迷宫,无人敢冒这个险。二是因为情人谷为当年礁石旁的悬崖,像是有一道天刀劈裂,谷壁光滑,只是树林藤蔓遮蔽,让人看不出那里的危险。

宋阙带言梳在山间弯绕,许久之后才走到了情人谷下。

情人谷内早已不见多少万年前的光景,藤蔓将谷下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洞穴遮蔽了日月,言梳觉得路好走了便从宋阙的身上下来,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深处而去。

等宋阙停下,说了句就是此地,言梳才左右看去几眼。

情人谷的下方没有任何亮光,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幽绿之中抬头去看,繁茂的树叶叫她根本看不出外界一切。

地面上还有许多潮湿的绸布,上面曾写着一首首情诗,都是冬季有人趁着此地树叶枯落丢下来,顺着枝丫缝隙坠入的。

几只萤火虫在言梳身边围绕,她能闻到此地淡淡的花香,是忍冬气味,带着些许微凉寒意与青草芬芳,让言梳一时分不清这气味是从宋阙身上传来的,还是这地方本就长了忍冬花。

“这里就是情人谷下面?”言梳问。

宋阙点头,他牵过言梳的手,忽而一笑:“要不要看看我?”

言梳踮起脚朝他凑近了些,眯着双眼道:“我勉强还是能看见你的。”

宋阙见她靠近,没忍住弯下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很轻,很快就分开了,亲得言梳一愣。

“看这个我。”宋阙的目光落在另一边,言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忽而发着微弱的绿光,像是白昼一缕阳光照入了深林之中,一切都笼罩在了昂昂生意里。

言梳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干,那比她见过的最大的楼宇还要壮观,树干上爬满了藤蔓,藤蔓上有金银二色的小花,几朵攀爬,竟是一株忍冬花藤。

光芒渐亮,言梳顺着树干朝上去看,她这才发现原以为情人谷下是众多树木遮蔽了一切,却没想到竟然是一棵大树生长了巨大的枝丫,像是一把巨形的伞,将这片谷下都掩藏了起来。

枝繁叶茂,花团锦簇,除了萤火虫,树下还有许多其他生灵,似蝶非蝶,像是精灵一样。

言梳走到树干前,掌心轻轻触碰着那根树干,恐怕就算是上百个人张臂也未必能将其环绕住。

她掌心下的树干是温热的,像是一具鲜活的躯体,可它并没有给言梳任何共鸣,又像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她回头朝宋阙看去,能在光芒里看见宋阙微微含笑的双眼,言梳问他:“这是你?”

“说是也不算,当年我的身体便被留在这里了。”宋阙道:“被潮水卷去,没有很快腐烂,倒是埋在了礁石之下。后来这处成了平原,我化尸的地方长出了第一棵青芽,于是便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言梳觉得有些微妙:“你特地带我来看这个的?”

宋阙点头:“我想让你了解全部的我。”

言梳觉得今夜她当真了解了很多过去不曾想过的宋阙,恐怕就连谭青凤也不知道宋阙的这些过往。

她抬头仔细看向大树的每一个角落,对此分外好奇,试图想要在这上面看见宋阙的影子,但其实除了他们同样有忍冬的香味之外,便无任何关联了。

言梳顺着树干绕,脚下不停,忽而走到一处顿住,微微皱眉,她踮起脚伸手想要去够,又够不到,便开口:“宋阙,你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