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2/2)

秦杉说:“报警,同时一家医院一家医院找。”

郑好揪着心,想跟秦杉同去,秦杉担心乐有薇是因为跟叶之南摊牌,痛苦过甚才导致胆囊出问题,让她别急:“我去就行。我对洛杉矶很熟。”

窗外阳光刺眼,室内人声不息,无一不在昭示着已从濒死的绝境,回到了人间。乐有薇转动着眼珠,头上的伽马刀架子已被拆除,她的脖子很僵硬,但不再有剧痛感。护士抓着她的手问话,确认她意识正常,通知了主刀医生。

主刀医生飞奔而至:“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治疗后,你短暂清醒就陷入了昏迷,还落泪不止?我们不能放弃你。你梦见了什么?”

乐有薇梦见召开盛大的拍卖会,她精心准备,登场时,台下所有人齐齐离开,瞬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自己对着空无一人的会场,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梦见叶之南自高楼坠下,她救不了他,也发不出声音;梦见郑好殉了情,陶妈妈哭到昏厥;梦见有人对她说:“我从未忘记你。”梦里看不清他是谁,但她有统一答案,“情愿你忘记。”

乐有薇问:“很多天吗?”

主刀医生说:“这是第四天,剩下的三颗钉子都没怎么出血。”

主刀医生始终不解乐有薇昏迷的原因,治疗明明很符合预期,她把乐有薇作为特殊病例对待,交代得很详细:3个月后进行核磁共振复查,之后是一年的核磁跟踪,届时剩余的肿瘤稳定无异样,就停止随访,可以怀孕生小孩,但不能吃避孕药,里面有一种成分对肿瘤有刺激作用。

乐有薇谢过医生,医生说:“每分每秒都有不幸的人在医院接受命运的审判,什么奇怪的病,突然得上的都有。记住,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手机自动关机,乐有薇充了一会儿电,开机蹦出来一堆信息。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在找她,她捡了最紧要的回复:“这几天海上信号差,师兄别担心。”

然后回:“我很好,活蹦乱跳,你们三个放心。”

接着回:“我要看奏疏照片!”

刚回复了夏至,秦杉的信息就来了:“小薇,你是胆结石发作了吗?我在洛杉矶,找了三家医院。”

还好醒来了,再被秦杉找下去就穿帮了,乐有薇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胆结石?”

下一秒,秦杉打来电话:“小薇?”

乐有薇听出秦杉的情绪,柔声说:“没事了,手术做完了。”

秦杉问:“你在哪里?”

乐有薇说:“南加大医疗中心。”

秦杉说:“我离那里不远,等我。”

同一个病区有个小男孩要做手术了,他才8岁,一头金发,可爱得只差一对翅膀。乐有薇抱了一箱冰激凌去他的病房,塞进冰箱:“十几种口味,你慢慢吃哦。”

大多数时候,冰激凌对小孩子都是最有效的药,它能转移注意力,抚慰情绪。这是童年时患上胆囊炎后,郑爸爸送乐有薇看病时,一位女医生说的。

小男孩喊乐有薇baby,乐有薇蹲下来,他亲她的脸:“iloveyou。”还问,“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乐有薇笑道:“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啊。”

小男孩问:“为什么不说?”

乐有薇苦着脸:“我太害羞了。”

小男孩拉着她的手说:“噢可怜的人,那我再说一遍,iloveyou。等我病好了,就去找你结婚。”

乐有薇忍住泪水,亲吻着他。小男孩患的是恶性肿瘤,他做过开颅手术,但4个月后就复发了,视力下降几近失明。他的父母为他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他可能活不到长大结婚了。

生之艰难,死之残酷,谁都一样。医院门口,乐有薇待了片刻。秦杉跑来,夕阳穿过云彩和树荫,满目碎金,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对上乐有薇的目光,狠狠把她按进怀里。

大半个月不见,乐有薇瘦得可怕,脊骨的曲线硌着秦杉的手掌。他把她抱得紧些,再紧些,埋首在她颈侧,声音发颤:“为什么关机?”

命贱又命硬,没那么容易死。乐有薇的手僵着,蜷成拳头,没去抱他:“病床上行动不便,没充电。”

秦杉惊魂未定:“为什么又回到洛杉矶?”

乐有薇说:“在这里预约的手术,旅行结束,手术期到了,就又来了,怕你们担心才没说。胆结石手术留了三个小疤,你送的祛疤药又能用上了。”

秦杉的呼吸扫过她耳后,语气又心疼又气愤:“不能再让人找不到。”

乐有薇嗯了一声,脱离他的怀抱。她一抬头,秦杉就发现不对劲,拂开她的头发:“头上怎么也有伤?”

“太疼了,走路摔了,撞到墙了。”乐有薇拿开他的手,踮起脚,很轻地和他碰了碰额头,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别问了。我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吧。”

医院附近有家越南菜馆,乐有薇点了清淡的河粉,吃完饭,她把旅行箱寄存起来,和秦杉在街头漫步。

路遇一个乐队,乐有薇问:“会唱《大雨将至》吗?”

年轻的主唱摇头,看看两人:“亚洲人?”

乐有薇说:“中国人。”

主唱吹声呼哨,拨弄琴弦,旋律响起,是《阿里山的姑娘》:“我唯一会的中文歌。”

乐有薇随着节拍,踢踢踏踏地走着,身后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啊,绿水常围着青山转。”

秦杉听得喜欢,乐有薇笑得豁然无忧,哼的仍是她想听的ahardra”sagonnafall。

我曾经走进伤心森林的深处

我也曾逃出十二块死寂海洋

我还曾走进一片坟墓

那坟墓仿佛有千万公里长

那大雨,那大雨

那大雨就要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