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2/2)

她坐起来将锦袋里的精致纸卷打开,看了半晌没有动。

“安掌柜留给你的是什么?”李臒倾身来看。

纸卷上烟波浩渺处,神女降世,身姿轻盈,面容清贵。

柴三妙当然认识吴道玄的笔法,“这是?”

李臒在她身侧,”《太液神女像》。”

柴三妙不敢置信。

大明言内,太液池边,自雨亭内,李臒那日给她说,他在等吴道玄画明宫七十二景图。

“此图为一人所绘,画的是你。

李臒笑了。

“自你去岐州赴任,我就将《太液神女像》收在身边。”

为何如此?

因为每当思念的时候,他就会瞧一瞧,好似某个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直到她在雍城遇险,李臒将画卷交给安掌柜,命他暗中潜入寻她。

柴三妙的睫毛在颤,在那么早那么早之前,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候,他已将她放在心上,在她一

心一意计划逃离长安的时候,他放她走。

偶访玄都观的李臒,陪她去吃西市老阿提的踝子铺,为她出手打架,他那天微服出宫,是来送她

的啊。

柴三妙捂着眼睛,浓重的鼻音,“我可能喝醉了,你不要看我。”

李臒戏谑道:“气了我四十六个日夜,现在才知道我的好?”

他可是天天扳着手指头数着,册子上记着,筹谋着有朝一日讨回来。

”你以为大明宫里关心你吃喝玩乐的真是吕元赤?"

柴三妙呆愣的模样,几分娇憨,“那个时候跟我写信的人,是你?自雨亭里,你还骗我说你等的

是吴道玄!!!"

她朝着李臒扑过去,李臒直接将人锁在怀中,承认,”是我。

炉火炙烤的浓烈长夜,雪肤滚烫,黑氅衬出夺目惊心的蜜粉色,像大漠绿洲中沐浴在阳光下的成

熟石榴籽,盼人采摘,娇养她的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慢慢品尝,甜蜜似梦。

男人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量,与她十指交握,鼓励她,“看着我,鉍儿。”

他第一次叫她本名的时候,是在质问她为何不愿意嫁给京兆韦氏的子弟。

她想,他现在已经知道答案。

属于男子的原始力量让她畏惧,她感受到危险,她有了退意,可是人已被钳住,李臒吻在她的眉

心,安抚慌乱的少女,她手足无措地像只掉入陷阱的小兽,被猎人捕获,猎人不愿放手,小兽越是挣

扎,越是刺激猎人心底难言的寂寞,只想将小兽圈养,占为己用,再不让旁人觊觎。

她的喜怒哀乐,都只能与他有关。

李臒停不下来,中了蛊,入了魇,今日他势在必得,他用了力,他逼着她,“叫我的名字,鉍

儿,别忍着。”

暴躁的风雪撞击着毡帐,像发怒的怪兽,嘶吼着要闯入两个人的世界,支撑毡帐的原木骨架咯吱

作响,几近散架。

柴三妙的脑子里嗡嗡回响起风的咆哮,无法抵御的强势,席卷而来,李臒一直小心翼翼地安抚,

让她撑着自己的肩膀借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落泪,泣不成声,涣散地呢喃:“阿臒....阿臒.

旧书阁的那个午后,唐皇高高在上,他问她:你,可是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吗?

.就是你.啊...呵臒.

李臒横冲直撞,千里奔袭的战士必须要赢下攻坚的战役,摘取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汁液甘甜,

果肉鲜美,一口都不能放过。

风雪席卷的暗夜,毡帐和黑氅守护着有情人的小世界,无人打扰。

光影摇曳,炉火映在柴三E妙的眼眸,将她从外到内,整个吞噬。

翌日清晨,柴三妙害羞得卷成一只小兔子,炉内仍有星火,像她体内尚未退去的情绪。

李臒热了水,帮她清理,处理干净黑氅和毛毯上恼人的痕迹,最后检查了一遍,再伺候她穿戴。

一切收拾妥帖,柴三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看笑了李臒,”昨晚你扑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小

心。”

李臒和柴三妙与夫妇一家告别,临走时送给他们的不是通宝,而是李臒拇指上的玉石射决,他

说:“日后若是遇上难事,就来长安,将射决交给西市馎饪铺子,自然有人能帮你们。”

夫妇诚心谢过,目送这对男女策马远去,消失在茫茫雪地。

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他们遇到了人生中的贵客。

柴三妙问他,“那射决见你常年戴着,为何舍得送人?”

李臒答得坦然自若,“风雪一夜,毕生难忘。”

一夜暴雪已停,转瞬又入隆冬,草滩似雪原,漫无边际。

柴三妙埋首在李臒颈项间,藏在李臒的黑氅里,李臒勒停马缰,拍了拍她的背,提醒她到了地

方。

雪原的尽头,千峰峻秀,万壑藏云,岩崖奇绝,太白盛雪。

"眼前便是太白山。

李臒翻身下马,探手将柴三妙抱到地上,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马缰,在雪原上漫步。

本来好好的,李臒突然顿下,柴三妙回头,李臒问她:“鉍儿,你看我是谁?”

凑近他的脸瞧了瞧,柴三妙笑的很甜,”你是李臒呀。”

李臒握着她的手心,说要给她讲一个漫长的故事。

“你遇到李臒的时候,他已经登基+载,从弱冠走向而立之年,他没料到会有一个小女子毫无预

警的降临到他的世界,曾经一度,他以为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霸占他整颗

心。他摁灭了心底的期盼,接受真实的现状,女人爱他的好皮囊,他便风流多情,女人爱他的权利光

环,他便赐给她们虚浮荣光。“

“时光不能倒退,所有的过往造就了今日的李臒,他身上流着陇西李氏的血,注定不能成为一个

洒脱的少年郎,他的一腔抱负,一腔热:血,都献给了他爱的土地,他的身后不是含元殿内御极四海的

宝座,他的身后是煌煌大唐安居乐业的万家灯火。”

炙热的夜里,浓烈情长,李臒触摸她右肩甲上的伤痕,一遍又一遍,发誓要将她护在翼下。

“他想守护江山,也想守护心爱的姑娘。”

”紫塞千里,金甲冷,戍楼寒,望中天阔,振兴唐土,路漫漫。

李臒看向柴三妙的目光,深情又严肃,不容玩笑。

“关中五姓还盘踞在长安,洛阳的势力虎视眈眈,大明宫如今是明晃晃的靶子,太过危险,再给

我一点时间,来日迎你入宫,你愿意等吗?''

等了半天,等来柴三妙一句,“如果我说,我不愿意等呢?"

李臒静默着,只是紧箍的手掌表明男人不会退让的决心。

柴三妙故意不看他,“我不愿意入大明言,高墙巍峨,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

“鉍儿!”

李臒在警告她,他已经放任她离开过一次,他为曾经的心软后悔,绝对不会有下次。

柴三妙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他,坦言心里话,“我不是柳善姜,更不是窦宣仪,从来就不在意宫里

的名分。”

她那么特立独行,总让他无计可施,那些平常女子看重的,仙游观监斋的品阶,大明言的名分,

在她眼里都是浮云,一吹就散了,哪怕她现在成了他的人,只怕也能说走就走。

这种不确定感像手里握着砂砾,心底并不踏实,他要如何才能抓住她的心?

李臒拂开少女额前的碎发,认真地问,“那鉍儿在意什么?"

“我在意谁能陪在李臒身边?荆棘前路,坎坷人生,他愿意与谁同行?东海翻涌的浪,岭南润泽

的雨,漠北苍凉的雪,西域滚烫的沙,这些瑰丽奇景,他愿意与谁共赏?我在意,谁能成为他的妻

子?”

柴三妙蹭蹭李臒的衣襟,难得撒娇,“平阳柴氏有个女儿,你考虑看看?”

是妻子,而不是大唐的皇后。

男人潸然情动,从鬓角吻到颌角,笑她是个没志向的小孩儿,柴三妙握拳锤他。

笑归笑,他拉着她面对太白山巅,捂着心,“李臒在此立誓,此生只娶柴鉍一人为妻,天地可

鉴。”

缕缕晨曦掀开层层雾帐,大地陡然变得宽广,太白主峰气势雄伟,百里可见,冠绝秦岭。

柴三妙发自肺腑称赞,"太白山的雪,真美。”

这是李臒一直想带她来的地方。

骏马踏雪风尘过,天地逆旅远行客,一双人影,奔赴山海。

当今天子御极以来,不立后位,门阀世家皆道此举为防后宫干政,牝(pin)鸡司晨,杜绝天

后、韦后、皇太女的乱象再生,动摇朝纲。

长安东北角,兴庆宫,大兴土木。

宫内新建紫极观一所,与勤政务本楼遥遥相望,钦定法主,竟是个小小女冠,谣言四起,传说太

清宫紫衣袁天师曾算出女冠命格惊人。

勤政务本楼上,星辰交相辉映。

李臒用风帽裹住柴三妙冻红的耳朵,问她:“哦~如何惊人?''

女冠眨眨眼睛,"据说勾陈得位,贵,不,可,言。”

勾陈星,在紫微垣内,天帝常居处。

你和我,三杯两盏淡酒入喉

情缘化不朽

繁星入你眼,而你却入我眼眸

不如拿一生来赌

在黄昏孤霞中,在灯火阑珊处

愿岁月,把你我白了头

[正文完]